当中山国特使星夜赶到咸阳时,秦国君臣正在章台秘密会商。
赵国强攻中山国,确实是一件大事。依地缘大势,夺取中山对强大之后的赵国,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:吞灭中山,非但根除了一个肘腋大患,且对夺取韩国上党形成压顶之势;中山上党一旦归赵,既可使河东的广阔山地成为对抗秦国的坚实屏障,也可使通向中原的大道畅通无阻。正因如此,赵国决意根除中山,这次出动十万大军,显然是要一举吞灭中山国。一接紧急密报,魏冄觉察事非寻常,立即渡过渭水到了章台宫。
“出大事了。”魏冄熟悉章台,一步跨进书房先急促一句。
已经长成英挺青年的秦昭王转身道:“赵雍发兵中山国?”魏冄心中一沉,若是秦王先得秘报,这朝局就大为蹊跷了。秦昭王悠然一笑:“我是私下忖度,赵国该当有此举动。赵雍退位做主父,不灭中山于心何安?”魏冄被秦昭王的先知猛然触动了。这个消息对他这个身在中枢的秉政权臣尚是如此突兀,整日闲暇的秦昭王却能在忖度中料得先机,魏冄当真老了?心下闪念,面上却淡淡一句:“等太后醒来,立即商定个对策。”
“太后午觉,越来越长了。”秦昭王思忖间道,“以我之见,先行宣召白起、华阳君、泾阳君、高陵君来章台,未时之后正好合议。王舅以为如何?”不知从何时开始,秦昭王不再呼魏冄为丞相或穰侯,而唤作了王舅。“白起正在南郡巡视军务,扩充彝陵水道,一时赶不回来。”魏冄皱着花白的眉头,“宣召华阳君三人前来可也。”
“大战没有白起,不好说。”
“十万兵马也算大仗?国策但定,任一大将足以对付。”
“好。先宣三君商议。”秦昭王转身吩咐长史宣召三君。
等候之间,魏冄来到章台宫第二进庭院。[1]第二进有九间冬暖夏凉的石屋,是宣太后特意下令设置的相署。每年冬夏,只要宣太后或秦昭王来章台,魏冄也会时不时赶来会商国事。为了方便就近处置紧急国务,丞相府六名精干属员长驻相署上承下达,确实快捷了许多。突然之间,魏冄觉得需要冷一冷心境,漫步来到相署自己的书房。
“启禀穰侯:武安君有羽书方到。”魏冄刚踏进书房,书吏匆匆来到。
“快打开。”
书吏利落抽出腰间皮袋的一支专门开启信件的细长匕首,娴熟地挑开铜管泥封,拧开管盖,抽出一卷羊皮纸捧了过来。魏冄哗啦展开,白起那粗大的字迹赫然入目:
穰侯台鉴:白起已接军报,赵国发兵中山。赵国目下气势正盛,吞灭中山难以阻挡,过早与之争锋,反给魏楚可乘之机。对赵之策,当以先取上党为根基,成压迫之势,而后相机决战。赵国业已成强,与我大战必在早晚,宜聚举国之力,不战则已,战则雷霆一击,纵不能灭赵,亦当使其根本衰弱。白起多方忖度,夜不能寐。穰侯掌军国大政,定能明察善断。白起顿首。
魏冄不禁大皱眉头。他与白起的将相合璧几乎有口皆碑,从与白起相识共事开始,他从来毫无保留地支持白起。白起也对他极为敬重,虽说白起目下爵位职权都与他这个丞相不相上下,但白起从来都视穰侯为军政第一重臣,凡遇大事必先与他会商,从不单独向太后或秦王进言。
目下这封如此紧要的羽书,白起完全可以直呈宣太后。然而,白起还是径直送入丞相府,从抬头语气看,显然只是给他一个人。这是白起与他多年的惯例,魏冄丝毫未觉有何不妥,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。白起从来是坦荡谋国,做事为先,只要做事快捷,些小方式何须细加揣摩。目下魏冄皱眉,是觉白起的想法有些不对味,对,是谨慎过分。以白起之沉毅果敢、用兵精到,面对十万兵马竟如此谨慎小心,魏冄有些不可思议。
“禀报丞相:太后宣召。”书吏轻轻到了廊下。
魏冄顺手将羊皮纸揣进胸前衣袋,匆匆向竹园走来。
竹林深处是云凤楼,是秦昭王专门为宣太后修建的,名号是宣太后自己取的。究其实,云凤楼只是一座架在粗大木桩上的两层竹楼,是云梦泽楚人的山居习俗,楚人呼之为“干栏”。暮年宣太后颇有乡情,常常对秦昭王说起干栏豁亮通风,比高房大屋自在。秦昭王说给了白起。白起感念宣太后平日关切,从南郡紧急征发了十多名建造干栏的能工巧匠,一个月便在章台竹林建成了这座干栏竹楼。于是,云凤楼成了宣太后的经常寝宫,一年倒有大半时间消磨在这里。
上得四尺宽的结实木梯,沿着宽宽的外廊拐过两个转角,便到了云凤楼临水一面,谷风习习扑面,使人顿觉清爽。听屋内声音,华阳君三人显然已经到了。
两鬓白发的宣太后午觉初起,分外精神:“秦王已经将事由说了,丞相也来了,都说甚个计较。”寻常重臣议事,也是这几个人再加白起。所不同的是,但凡没有白起在场,宣太后都分外庄重,几乎从来没有笑脸。
“我看,不能教赵国灭了中山。”华阳君芈戎慷慨地说一句。
“赵国若灭中山,我河东根基离石、晋阳便成孤
第二十四章 远交近攻 一、轻师攻赵 秦军第一次遭遇大败(1/3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